柒粒米

*依旧是142衍生，吾纱呜呜。

BY 柒粒米

 

 

 

「嘘！这边这边！」

站在他前方，戴着针织帽的少女转过头来，朝着雨宫吾郎比了「嘘」的手势。

她拉着他的袖子，像是敏捷的小鹿一样，在医院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窜来窜去，一副十分轻车熟路的模样。

而作为完全被带着走的被动方，雨宫吾郎就要踉跄许多了，跑得跌跌撞撞的，还险些撞到人。

他们在一位四十岁中年妇女的惊呼中不得不停了下来。

「医生你啊，还要多加锻炼呐！」

少女转过头来，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他。

「在人群里的反应力，很重要的喔！」

她叉着腰说道。

「我是一名医生。」雨宫吾郎推了推眼镜，面无表情地回应，「医生是不会毫无形象地在病人之间窜来窜去的。」

「喔，是么？」

「当然了。」

「但是你刚刚被我牵着的时候，一点也没有制止我的意思。反倒是一直从我的卧室跟着我跑到了……」纱利奈环顾了一下四周，「大厅诶！」

雨宫吾郎「呃」地噎了一下。

「那是因为……」

他张了张嘴，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，只是因为是纱利奈酱就很自然而然地跟着她跑起来了，这种原因，荒唐到完全说不出口吧。

「不过，看在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上，医生会变得幼稚倒也正常啦。」

纱利奈摆了摆手，背着手雀跃地走在雨宫吾郎前面。

「什么日子？」

雨宫吾郎出声问道。

此时他们从狭窄的走廊穿过，天童寺纱利奈一只手刚刚推开医院的后门，大把大把的阳光顺着这一动作从门外倾泻而下，撒到她的身上。

女孩不可置信地回头。

「……诶……？？！？！？？」

「不是吧！医生，你你，你难道完全忘了吗？！」

她紧紧地抓着雨宫吾郎的手。

「今天是我们一起去看爱酱演唱会的日子啊！」

 

 

爱酱……演唱会……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。

雨宫吾郎感觉自己的大脑在一瞬间疼了起来。应该是……是的，五月二十三？是吗？似乎在很久以前，他给纱利奈买过的，圣诞礼物。

带有「S席·特别/爱」标识的，B小町演出特典票。

纱利奈还在前面走着，晃晃悠悠，一副雀跃小女生的模样。

「这次的票我可是蹲了超级久才抢到的呢！这几年来爱酱的人气简直像是坐了火箭——“咻咻咻”的一下就窜上去了！哎呀，导致抢周边啊抢演唱会门票什么的，都变得更加困难了。」

她说着，一种甜蜜又苦恼的语气。

「虽然这次是比巨蛋小一点的场馆，不过，说不定爱酱马上就要登上巨蛋了喔！你说是吧，医生？」

……巨蛋？爱酱的人气已经变得这么高了吗？

雨宫吾郎不明所以地「唔」了一下，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。

「巨蛋旁边的场馆……你是说在东京吗？」

「是呀。」纱利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。

「……不是宫崎？」

「……？」

纱利奈疑惑地歪头。

她探过身子来，自然而然地把手覆到雨宫吾郎的额头上。

「医生你怎么回事，票我不是一周以前就给你看过了嘛？我们本来就是今天要一起去东京啊。」

雨宫吾郎用力地眨了眨眼睛。

面前的女孩距离他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，一脸认真地在感受着掌心中他的体温。从他的视角看过去，能清楚地看到她修长的睫毛，细腻的肌肤，甚至是面颊上的小小绒毛。

脱去了稚嫩，完全是十六岁女孩已经发育好了更加清秀可爱的面庞。

原来不是那个时候……

等等，是哪个时候来着…？

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现在是曾经某个的什么时候呢？

他愣在原地。

明明纱利奈出院，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。

 

 

雨宫吾郎更加用力地眨了眨眼睛，终于意识到从一开始就横亘在自己心中的奇怪感在哪里了。

已经完全康复痊愈的纱利奈就这样出现在了他身边，理所当然地拉着他，奔跑，嬉笑。

这一切就仿佛呼吸一般自然。

 

 

男生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有些混沌。

但伸手牵过纱利奈停在自己额头的手，他还是弯起嘴角。

「啊……可能前几天加班忙晕了，纱利奈酱不会怪罪我吧？」

记忆还很破碎，模模糊糊的，其实完全想不起来去东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。

但是，完全，无关紧要吧？

看着面前健康活泼的纱利奈，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
 

 

 

「……完全……完全想象不到，纱利奈酱你原来是大小姐级别的人物吗！？？」

从飞机头等舱上下来——这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，雨宫吾郎十分讶异的是，天童寺家包好的专车就早已停留在机场外等待，他张着嘴，感觉自己能吞下一整个鸡蛋。

「嗯嗯」地回完家里打来的电话，纱利奈收起手机。

「可能是有一些钱吧……我也不知道。」不知道为什么，让医生这般震惊，她莫名有些害羞了，「毕竟以前在医院里就是，爸爸妈妈他们虽然来得少，但确实会给很多钱让我追星啦。」

是哦。

雨宫吾郎回忆起来。

在那样的年代里面，光盘，DVD，还有各种各样的官方周边和特典，一点不落下全部购买，没有足够的财力的话，这种事情完全是达不到的。

而且，治疗纱利奈的病，更是比起这些来说远过之而不及的开销。

「我跟妈妈说，今天是我和你一起来，她说要专程来送我们。」

纱利奈接着说道。

「病好了以后我不是回东京呆了一段时间嘛，那时候，我和爸爸妈妈说了好多好多我们两个的事情。」

「所以啊，这次，妈妈说要专程来感谢你一趟！」

女孩看着他，咧开嘴。

「嘿嘿，想不到吧。」

 

「这么隆重……怎么可能会想得到啊。」

他「啊啊」地应着。

虽然说在自己过去从业的经历里，也收到过不少病人的感谢，礼物、锦旗还有别的什么东西，这些他有时候会收下，可太过贵重的话，也会不着痕迹地婉拒。人们常常说医者仁心，但雨宫吾郎仅仅把医生当做一个职业，至始至终都只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。

纱利奈不是他的病人，比起医患关系，他们反而更多的像是在医院偶然相识的朋友，只是随着交流的深入，这份情感的连结变得愈发紧密，珍重，难能可贵。

「我又没有为纱利奈酱你做什么……特地来感谢什么的，也太……」

他挠了挠脖子，习惯性的紧张动作。

「才没有哦！」

「如果不是医生在我最困难的那段时间一直陪着我，和我讨论爱的事情，而且还陪我一起去宫崎看了演唱会，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那段艰难的时光了。」

「那个圣诞节礼物，给了我很多很多对未来的期盼哦，心怀期待的时候，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呢。」

纱利奈眷恋地捂住胸口，露出温柔的笑容。

「纱利奈酱……」

雨宫吾郎看着她，陷入了一种恍惚的怔忡。

他试图伸手去抚摸纱利奈的脑袋，但是掌心却悬停在她头上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有些恐惧去落掌，就像害怕下一秒就触碰不到了一样。

一股淡淡的，仿佛棉絮一般的不知名悲伤凝聚在了他的胸口，一点一点地变得鼓胀，明明这种情绪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。

那个灰色的暴风雨夜突然鲜明地闯入了记忆里，大雨还在冲刷。

手掌触碰到了发梢，柔软的，真实的。

仿佛有什么在心尖滴落。

 

 

「妈妈！！！」

见到天童寺麻里奈的时候，纱利奈一下就飞扑到了她的怀里。拉着女人的手，她们又回到了雨宫吾郎的面前。

「这个，就是医生喔！就是我之前一直给你说的，在医院里找到的传奇医生！！不仅医术超级高超，而且还很年轻有活力，和我特别聊得来，比起其他死板的老大爷医生来说强了不知道多少！！整整让我病情痊愈的速度快了一整倍哦！！！」

她兴奋地说着，夸奖的话像是连珠炮一样啪嗒啪嗒地弹出来。

而麻里奈女士则是温柔地看着她的女儿，她抚摸着她的发梢，眼里是溢满的爱意和宠溺。

「好，好，纱利奈口中特别棒的医生。——雨宫吾郎……是吗？」

她转过头来，对上了雨宫吾郎的视线。

 

 

雨宫吾郎瞳孔骤缩。

非常非常，非常非常熟悉的面孔。

他曾经见过的。

在哪里，是什么酒局上……很多人，陌生的人，熟悉的人……

在哪里……

 

 

但前者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，女人的脸上挂着陌生而温柔的笑容，说道。

「感谢你照顾我们纱纱了，纱纱能够痊愈，可是我们全家都求之不得的幸运奇迹。」

 

 

 

奇迹……？

是啊。

恐惧和苦涩在喉咙里弥漫而开。

是奇迹。

纱利奈能如此阳光健康地依偎在你们的怀里，的确是神明都求之不得的奇迹。

 

雨宫吾郎感觉自己的呼吸一下变紧了。

破碎的记忆又在撞击着雨宫吾郎的脑袋，像是尖锐的玻璃碎片，一点一点地扎入他的神经。

扎开后流出来的是殷红的鲜血。

只有把手指狠狠地扣入掌心，才能不忍去打破这份美好下的虚妄。

那张记忆犹新的合照还盘亘在他脑海里，但是它太过违和，太过异常，太过黑暗，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
「确实……是这样的呢。」

雨宫吾郎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。

「看到纱利奈酱能够回到你们这里健康快乐地长大，我也感到……仿佛是有神仙降临了。」

 

「呵呵。」

女人温温柔柔地笑起来，目光又重新落回到了纱利奈的身上。

 

 

 

他们从场馆里检票进入，在席位上就坐，灯光黑下来的时候，就像是从光明一下走入黑暗。

「医生，你不知道哦！妈妈她还答应让我做偶像了！！虽然我也不太知道具体是什么……但爸爸妈妈好像从事的也是娱乐圈相关的行业，可以帮我很大很大的忙。」

「她还和我说，我们这次去看爱的演唱会，可是要好好向爱取取经了呢！毕竟，爱酱现在也是全国有名的头部偶像了，一定有很多大前辈一样的经验。」

「没想到吧，之前在病房里谈论过的梦想，到现在居然快要实现了…！」

广告代理公司吗……雨宫吾郎模糊地回忆起天童寺麻里奈的职业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，他仅仅只能够想起一点朦胧不清的信息，至于到底是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事情，却是完全忘记了。

大脑里的记忆，有很多被锁住了。无论怎么去回忆，都想不起来。

 

开场前，纱利奈一直非常地兴奋，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，但倒计时的时候，她反而是最先全神贯注的那一个。她激动地跟着场馆呐喊，目光晶亮。

三——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雨宫吾郎也跟着屏住了呼吸。

二——。

似乎有什么，不属于他的、还是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在蠢蠢欲动。

一——。

星野爱在舞台中央登场，像是黑暗中迸发出强大能量的太阳一般，迅速地照亮、点燃、引爆了整个广场的气氛。

「大家，好久不见哦——」

 

 

「砰」。

蓄势待发已久的子弹射出了。

 

 

「爱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」

身边的女孩发出前所未有的高亢的尖叫。

整个场馆的呐喊震得鼓膜生疼。

 

 

雨宫吾郎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击中。

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，泪水已经大把大把地从眼中留下来了。

 

 

「啊啦啊啦，这位观众，站在舞台上哭可不是好事哦。」

星野爱的手用力地在雨宫吾郎的面前晃了晃。

「抱歉，我实在，我不知道……」

他慌乱地擦着泪水。

为什么…为什么会这样哭泣呢……

明明他才没有变成什么偶像宅……

「哎呀，可能是，哎呀。」纱利奈无奈地笑着，跑过来用掌心轻轻地帮助他擦掉泪水，「我和医生他啊，都是爱非常非常忠实的粉丝哦……爱酱不知道，我们俩其实是因为爱认识的，受到了爱很强很强的羁绊的影响呢！

「以前，我身体很不好很不好，住院住了好多年，那个时候，认识了医生，一直在和医生一起讨论爱的歌曲和舞台，简直是成为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了。

「可以说，是爱的能量，才让我逐渐痊愈哦！」

「诶！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么！我还有这么大的能力吗！？」

星野爱瞪大了眼睛，从那双闪耀着光芒的双星瞳眸里出来的视线，落在了被她偶然点上来互动的两个观众身上。

「嗯——呐。医生还说，如果我成为偶像，一定会第一个推我。所以，现在，成为偶像，和爱同台演出，已经成为我的梦想了！」

「毕竟，我们俩都是在全心全意地推着爱噢！」

仿佛有什么东西，也在那一瞬间击中了星野爱的胸膛。

泪水在不经意间倏地从眼角里滚了出来。

「居然……有这样美好的事情……」

她连忙去擦自己的眼泪，露出了十分罕见的，久违的，真心的笑容。

「就连我的心脏都……不知道为什么，变得酸酸鼓鼓的感觉了…」

「真奇怪呐。难道是命运的连结吗？在前面看到你们两个上台的时候，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」

「就像……就像，你们曾经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一样。」

眼角闪着泪花，她笑起来。

「咳咳嗯…！那——纱——纱里酱？唔，抱歉，我真的很不擅长记名字啦。你取艺名了吗？」

「诶，没，还没有……」

「唔…我想想，我想想呢……」

「露比。……对！露比！」

「——Ruby，给纱利奈酱的，还有Aquamarine，就是这样！给这位医生的！非常——适合哦！！怎么样怎么样，我的起名能力，是不是变得更好了！」

那一瞬间，紧紧锁着的回忆的大门终于被他用力地敲碎，大段大段相处的记忆，如同海水一样灌进来。

雨宫吾郎——又或者说是星野阿库亚，环住了纱利奈和星野爱的肩膀，几乎是又哭又笑，笑得泪花闪烁，笑得鼻尖酸涩，纱利奈和星野爱也笑了，露出了久违的，罕见的幸福笑容。

男生胸口变得紧实而沉重，心脏一下接着一下，用力而鲜活地跳动。

泪水流进嘴巴里的时候，他从未感觉自己喉咙里涩而回甘的味道如此真切过。

 

 

 

「阿库亚……我要成为偶像啦……」

「嘿嘿……以后可不要让我看到，阿库亚的家里，满屋子都是我的周边喔……」

「虽然，那样我一定会超开心的……」

 

 

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和纱利奈看完演唱会后回家的前一秒，小小的女生玩了一天，实在是累了，索性在后座就缩在男生的怀里睡着了。

女孩的意识晃晃悠悠，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，却仿佛有着魔力一般，把他空虚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填满。

直到。

直到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——直到星野爱久爱海睁开了眼睛。

 

 

于是一切美好都破碎了。

 

 

安静的卧室里，沉默是一块胀满的海绵，缓慢地吸走了每一个死角的空气。

先前被驱散的空虚感此时此刻像是潮水一般，汹涌地灌进他的心脏。眼角的泪痕尚未干涸，他忍不住弓起身，胸膛剧烈地起伏，像是濒临呕吐一般崩溃地颤抖着。

是……很久没有这样发泄过了吗？

任由眼泪大把大把地流出，肆无忌惮地淌过眼角，面颊，鼻翼，最后融进发梢，又或者是枕头。

美好到近乎虚幻的梦境破碎后，每一块碎片化成了尖刀，扎进了星野阿库亚的身体里。

他好像是在哭，浑身都在抖，喉咙刺痛，意识模糊。

 

 

不知是什么时候，垂落在外的手被谁握住了。

男生恍惚着抬头，看到一丝飘飞的金色长发。

星野露比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，仅仅只是在床边，安静地坐着。

她温热的掌心覆盖上阿库亚薄凉的手背。

 

 

“……露比…？”

他声音嘶哑地唤她。

星野露比垂下眸，温柔地笑了笑。此时此刻阿库亚才发现，原来她的眼角也闪着泪花。

“抱歉，哥哥……明明看起来你也很，很难受的样子。

“不知道为什么啊……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……不管是医生啊，还是爱酱，妈妈，都……像是回到了曾经一样，我的身体好健康，可以……可以走到阳光里面了。

“但是醒来的时候……什么也没有了……所以就，就，本能地想找医生，结果看到你也在哭，明明很想安慰你，但是就…怎么也，怎么也。

“忍不住了啊……”

她捂住脸，颤抖地蜷起身子，随后靠着阿库亚，缓缓地躺倒到床上。

环住阿库亚的腰，她抵着男生的后背，不住地呜咽。

 

 

柔软的床铺里，两个沉重的灵魂在相互依偎，不知是谁抱住了谁的心脏。

彼此心胸相贴的时候，反倒是开始缓慢地变得平静和柔软，就好像尘世浮沉浮萍飘摇，但终究还是找到了依靠。

 

呼吸的颤抖在一点一点地消失。

 

 

 

良久的沉默下，星野露比擦着眼角的泪问他。

“哥哥，明天会好起来的，对吧？”

“……”

星野阿库亚没有说话。

 

 

 

“……嗯。”

直到良久的良久。

这一声回应才终究抵达。

 

 

 

 

FIN.